「不⋯⋯」李燁猛地從床上坐起,怔怔地看著對面牆壁,好一會才回過神,昏暗的房間中,唯一的光線是床頭櫃上顯示著時間的電子鐘。


(那真的⋯⋯只是夢嗎?)


李燁不自覺在腦中重複回憶著夢境。


夢的開頭是熟悉的學校教室,他一如往常的和朋友聊天、上課,但是漸漸地,畫面開始扭曲,他看見教室變成廢墟,同學們倒在地上,他們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在教室中央,有一大團詭異的不明物體,「它」的身上斑雜著各種顏色,有鮮豔的紅,也有濃烈的黑。


「它」慢慢轉過頭,面向李燁,接著,朝他撲來。


夢到此嘎然而止。


李燁看著自己的手,從教室桌椅的觸感到和朋友聊天的情緒變化都清晰到真實的地步,彷彿那就是現實。


甚至在看見教室扭曲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只是夢,當時驚慌失措的感覺還留在身體上。最可怕的是,從李燁的視角看去,那怪物真的只是「一團」不明物,他卻能輕易分辨它的動作,知道他們在夢結束前目光交錯,而且怪物「笑了」。


「沒事,別怕。」


李燁用力深呼吸,安慰自己。


「那只是夢。」


刻意忽略心中的不安,李燁看了眼床頭的鬧鐘,還要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才需要準備上學,但經過這麼一個恐怖的夢,想再度睡著顯得很不現實。


認命的從溫暖的被窩爬出,到浴室洗把臉好忘掉噩夢。


「拜託快從我的腦中消失。」


李燁低語著。


  「李燁,你今天來的真早。」


在學校,李燁的朋友一到教室便看見他反常的早到,而且似乎已經坐在位置上一段時間了。


「嗯,做了個奇怪的夢,醒來以後就睡不著了。反正也沒事,早點來學校也沒什麼不好。」


李燁聳聳肩,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一點都不想回憶那個夢。


「哦?是什麼夢?」


李燁的朋友好奇地問,渾然不覺李燁的刻意回避。


「不是什麼重要的夢啦!我早忘的差不多了。」


李燁對朋友的詢問選擇隱瞞。


「是嗎?」


李燁的朋友不相信李燁的說辭,畢竟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但是不需要為了這種小事和重要的朋友翻臉,既然李燁不想說那也沒有打探的必要。


李燁的朋友完全不在意李燁對自己的不誠實。


他們很快把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拋在腦後,繼續著意義不大的閒聊。


李燁見朋友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悄悄鬆了口氣。


(反正那只是個噩夢,夢醒了,夢裡的一切也該消失。)


李燁對自己說。


夢境和現實終究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搞混就完了,必須分清楚。


  接下來的課,李燁上的心不在焉,儘管他多次在心裡說服自己,但他還是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即將被改變,而且極有可能讓他的生活產生重大變化。


這種不安不但沒有隨著時間消散,反而變得更加強烈。


好不容易只剩最後一堂課就能放學,李燁提著的心稍稍放下。


(真是的,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到底在緊張什麼?)


「嘿!放學球場,去不去?」


李燁的同學邀請他。


這年紀的男孩子總喜歡在空閑時來場熱血的運動,活動一下筋骨,忘卻一切煩惱,肆意享受揮霍不盡的青春。


「去!當然去!」


顯然李燁也是屬於熱血份子的一員,有人邀請,他毫不猶豫的答應,徹底把困擾他整整一天的負面情緒沉寂在潛意識裡。


李燁心情很好地在心中哼著小曲,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耳邊是老師念經般的上課內容。


(天氣真好。)


但是這種好心情只持續很短暫的時間便夭折了。


(咦?天空怎麼⋯⋯?)


李燁揉眼再看一次窗外的藍天。


剛才他看見整片天空扭曲了一大塊,現在卻消失了。


「喂!你看一下外面⋯⋯」


李燁回頭敲了敲鄰桌。


但奇怪的是,坐在他旁邊的同學卻像是完全沒看到他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哈囉,同學?」


李燁頓時感到不妙,手用力在鄰桌的同學面前揮動。


那位同學依舊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回事?)李燁一時間寒毛直豎,恐懼一點一點地盤踞在心中某個角落,慢慢擴大。


他突然發現,老師的聲音已經消失在耳邊好一段時間了。


抬頭看向講台,老師仍孜孜不倦地講解上課習題,努力挽回大家對他的注意力,沒有一點聲音。


是的,連丁點聲音李燁都聽不到,彷彿被隔離般,在螢幕前看著無聲默劇,同學老師是演員,唯獨他一人坐在台下看他們表演。


本來被淡忘得差不多的夢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畫面和現實重疊。


李燁下意識望向教室中央。


沒有,那裡沒有夢中顏色斑雜的不明物體。


李燁剛稍稍寬心,一股強勁的風瞬間襲向這間教室,窗戶應聲破裂。


同學們和老師卻對四散的玻璃散片及吹向他們的強風毫無所覺,閃都不閃,他們就在李燁面前把傷害照單全收,渾身浴血倒在地上。


李燁甚至不敢將視線移向坐在窗邊的同學,他怕看見鮮血淋漓的屍體。


教室一片狼藉,除了李燁的座位,全都面目全非。


全部的人身受重傷,除了李燁什麼事都沒有。


單單除了李燁。



  教室中央,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團不明物體,它在強風襲擊教室後,突兀地出現在那。


李燁的瞳孔睜大,盛滿恐懼。


與他對視的霎那,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般,令人從骨子裡頭冒出一股寒意,頭痛得無法思考,也發不出聲音,連喊叫與呻吟都遙遠地有如奢望。


直覺叫囂著要他快跑,跑得愈快愈好,愈遠愈好。


可他的雙腳無法執行任何動作。


李燁的身體違背其主的意志僵硬在座位上,誠實的呈現他心裡的恐懼與絕望。


想用雙手撐在桌面輔助站立,才發現手指顫抖不已,根本無法使力。


他看著李燁「笑」了。


很奇怪,明明李燁看不出他的身體構造,只看見「一團」詭異的不明生物,但他就是能輕易感覺出那個怪物的動作、表情、情緒等⋯⋯。


李燁自己也不懂這是為什麼。


以旁人的角度來看,那團怪物在一瞬間朝李燁撲去,以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動作。


別人看不清怪物的行動,李燁卻能清楚地看見它在眼前放大的模樣,視線被一堆扭曲的色彩淹沒。


我,要死了嗎?



  「喂!被嚇傻了嗎?」


瀰漫在空氣中的壓迫感並沒有消失,但給人的感覺變得截然不同。


如果說那團不明物體給予李燁的壓迫是因為來自生命的威脅和令人噁心的扭曲感。


那眼前的青年便是實實在在的強大氣勢讓人打從心底感到無比敬畏。


他輕鬆地將一把幾乎與他同高的鐮刀扛在肩上,由上而下睥睨著李燁。


照常理來說這傲慢的眼神本應讓人心生厭惡,但由他來做卻令人覺得理所當然,彷彿天生的王者,就該是眾星拱月的存在。


「如果對剛才的東西感到害怕,就趕快把煩心事處理掉,不要再搞出另一隻『夢魘』,增加誒的工作量⋯⋯喂!你有在聽嗎?」


青年不耐煩的對李燁說了些什麼,但李燁的大腦因為怪物的衝擊還處在當機的狀態,他只看見青年的嘴巴開開合合的動作,對方所講的話完全沒聽進去。


「⋯⋯啊?」


李燁只發出無意義的音節回應青年的問話。


「搞什麼?不會是我來的太晚,靈魂被咬了幾口,失去某些東西吧!」


青年皺眉,大步走到李燁面前蹲下,以指尖輕觸李燁的額頭。


(奇怪,靈魂很完整,而且意識清醒⋯⋯哦?這個人的魂力不弱啊,簡直和我們有得比。)


青年想。


  在青年和李燁接觸的瞬間,李燁只覺得之前好不容易壓下的頭痛以更兇猛的氣勢回沖,使得整張臉因為疼痛白得發青。


「你怎麼了?」


青年注意到李燁不尋常的臉色,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匆匆抓住這個想法,隨即臉色大變的倒退幾步。


(天啊!這個家伙該不會是⋯⋯)


「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面色凝重。


「李⋯⋯李燁。」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李燁總算聽清青年的問話。


(李燁嗎?沒聽過的名字。)


「你昨天或今天⋯⋯不對,應該說最近,有沒有做過和現實一樣的夢?」


「啊?什麼意思?」


李燁愣了下,對青年的問題一頭霧水。


「就是你做夢醒來之後,發現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和夢中一模一樣。」


青年解釋。


「有啊!你怎麼知道?」


李燁大吃一驚,昨天晚上才夢到那個怪物,今天就碰到了,和青年描述的情況一樣。


(這個人類,竟然是『先知』,沒想到一個尚未被發現的天生的先知竟然會在這裡。)


青年的臉色晦暗不明。


「那個⋯⋯不好意思,你是誰啊?」


李燁發現青年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後就陷入沈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他搭話,對方只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自己那微小的勇氣馬上就碎成可以忽略不計的塵埃。


「我叫塔納托斯,是夢獵。」


一段沉默後,青年開口。


「夢獵?那是什麼?」


李燁困惑。


塔納托斯沒有回答他。


「你該醒了,回去吧!」


這是李燁的意識在沉睡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回去?回哪裡去?我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好奇怪,總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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