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深淵

「還真是正式啊！你就沒有放鬆的時候嗎？老是穿著這一身應該很不舒服吧！」

 

 

三天後的早上十一點鐘，半藏來到建築工地，到處都是只穿著一件無袖內衣和工具褲並帶著安全頭盔的工人，以及建材。

 

 

「你遲到了，我們約好的時間是十點鐘。」莫里森站在初步成形的建築前，安娜在他旁邊，D.VA則是在另一頭和工人說話，看到他已經到了之後就揮著手跑過來，皺眉繞著他轉。

 

 

安娜和半藏一樣是穿西裝來的，不過她穿著隨性些，不那麼正式，甚至連領帶都沒繫上。

 

 

「我怎麼知道萊特大道會塞車，我以為你們這兒的交通管制做得還行。」半藏不滿的抱怨，他八點出門，居然十一點才到工地，雖然也有不熟悉環境的因素影響，但也不該拖這麼久時間。

 

 

「被出租車的司機騙了吧！走萊特大道的話，塞車很正常，哪天要是不塞了，我看只有華爾街被夷平這種可能。」安娜打趣。

 

 

「下次還是我去接你吧！別逞強。」

 

 

「好的。」半藏不情不願地點頭，關於遲到的問題，雖然過程不是他的錯，但結果依舊瑕疵，他可沒那麼傻，留著下次的笑料給別人。

 

 

「我和領班說好了，等等會先停一下施工機具，讓你們進去看建設進度。」D.VA的打扮和安娜有些類似，但是更活潑些，白襯衫沒有規矩的塞進褲子，而是拉出來用腰帶做造型，搭配桃紅色的領帶，洋溢著他人望塵莫及的青春氣息，整個人就差沒有在背景上飄出七彩泡泡來烘托氣氛。

 

 

「待會一定要跟在我後面知道嗎？不要隨便亂走，雖然已經開始室內裝修，但有些地方還是要注意安全。」D.VA認真解釋路線，遞給他們一人一個安全頭盔。

 

 

「考慮到住宅的外觀設計以及向陽、居住品質保證等問題，這棟大樓我們設計團隊不打算靠再生能生作為軸心概念，而是著重於資源的降低浪費和重複再利用，我們在牆面以及玻璃上下了一番苦工，顧及到理想的室內氛圍......」

 

 

談到自己最得意的領域，D.VA立刻像換了個人一樣專業感十足，用詞淺顯卻不帶重樣，滔滔不絕地介紹，放在平時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吵，但作為專門過來監工的三人來說，這種興奮的語氣放在D.VA身上恰到好處，很容易讓聽者感染到那份熱情和活力，不由的會心一笑，可以想見她在這個案子上投注了相當多的心血。

 

 

為了他們的到來，D.VA事先派人將危險物品清光，並保證了公設的穩定度，雖然看上去還是稍許凌亂，但帶人參觀還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大廳的照明設備還未安裝上去，但現在是白天，正如D.VA介紹的那樣，採光足夠充分，沒有開燈的必要，整個社區不只一棟建築，它是由兩棟大樓依靠位置的交錯設計出中央的庭院，大門進來後是一條環狀的走道，除了相對位置的有管理員櫃檯外，其餘地方使用高矮不一的盆栽，依序製造出不同的會客聊天空間，這條走道的外牆由大片的變色玻璃組成，可以人工控制光線折射率，就算在公共空間會談也能擁有極好的隱密度，非常符合建商主打的私人空間營造理念。

 

 

賣點之一的中央庭院目前還未將植被擺放完全，不過根據D.VA的說法還有動態圖上的展示，完工後會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園林。

 

 

整體來看，D.VA的確不負她的自信，首席的名號當之無愧。

 

 

「室內裝潢的部分，除了公設在很早以前就提交計畫，關於私人住戶，我們會依據預售時的情況另行設計，可以的話我們團隊希望能做到讓大部分的買家都能有九成以上的滿意度。」

 

 

「這麼沒有信心？九成？」莫里森敲了敲大片的落地玻璃，把玩著遙控設備。

 

 

「嗯哼，再厲害的人拿到的分數也不過是99%。」D.VA驕傲的昂首闊步，九成以上的設計滿意度已經是所有設計工作者的夢想數字了，當然，工資和經手的建築價值也是。

 

 

「建築主體看起來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被打傷的工人呢？」半藏跟著D.VA繞了一圈，感覺建案本身沒有問題，但僅僅是這種程度應該不至於在幾天前的宴會上拒絕他的探訪。

 

 

「有多少人受到牽連？」

 

 

「呃......這個嘛......」D.VA的眼神飄忽起來。

 

 

「很嚴重？」安娜和半藏的想法一樣，只是這種程度的話，D.VA不應該那麼劇烈反彈。

 

 

「不，其實沒有到嚴重的地步，連醫院都不需要去，詳細的情況，我們一邊吃午餐一邊說好嗎？」D.VA看了下時間，提議到離這裡有些距離的美食餐廳。

 

 

「好......」半藏剛要答應，卻被安娜大聲打斷。

 

 

「不，我要再轉一下環境，傑克，你呢？」

 

 

收到安娜的示意，莫里森很配合的拒絕D.VA的要求。

 

 

「多留一下也沒什麼，再等半小時吧！」莫里森找來幾把椅子，屁股一坐，長腿一伸，直接跨在面前還包覆著保護套的工作台上。

 

 

「但是我餓了嘛！連桌子都訂好了。」D.VA心中警鈴大作，運用年紀優勢使出撒嬌攻勢。

 

 

「那家餐廳有你喜歡的燒烤，還有牛排、鯖魚、豬腳，還有很多很多，半自助式的點餐方式我相信大家都能找到喜歡吃的，聽說那間餐廳最近推展下午茶，安娜你可以去幫我評價一下！」

 

 

「怎麼樣？去嘛去嘛！」

 

 

「哇喔，從昨晚開始你就變得可愛很多啊，不但煮宵夜，主動收拾家裡，現在連餐廳都已經準備好了，聽上去還挺用心，這撒嬌的語氣我好像自從你上中學之後就沒再聽過，真懷念！來，再說幾句。」莫里森嘴角上揚，心情大好，很久沒見養女這麼慌張的樣子了，不紀念一下怎麼行。

 

 

所以他很難得的耍賴了，反正安娜也需要他來分散D.VA的注意力。

 

 

「喊聲『爹地』來聽聽？」

 

 

「……」老不要臉的！

 

 

「啞口無言了？安靜等半小時。」

 

 

「……不，我只是在思考你的臉皮到底厚到什麼程度。」

 

 

這邊莫里森和D.VA吵的很歡，那一邊，半藏跟在安娜身旁，提出疑問。

 

 

「D.VA不是那麼細心的人，應該說，她懶得去做這些。」安娜慢慢解釋，腳步輕緩，維持一定的步伐節奏。

 

 

「她年輕，有衝勁，還長得可愛，對很多事情都抱有熱情，大多數的情況下，這世界對她也挺優待，可是相對來說，耐心就不太夠，D.VA也許足夠敏銳，而且對很多事情都有獨到見解，但要讓她上心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就因為如此，她對於這起糾紛會這麼關注，會讓我們遠離，一定有原因，但我想不到原因是什麼，所以就留下來看看。」

 

 

「你怎麼知道留下來就一定看得到？我查過，D.VA沒有說謊，前陣子這邊的確有過糾紛，給工人的醫藥費記錄在帳冊上，也許那只是偶然。」半藏提出質疑。

 

 

兩人越走越遠，來到工地邊界，從這裡能看見屬於其他建商的建設區域，吊車和起重機正在工作，工頭的吆喝從遠處傳來，喧囂非常，和兩人所在的地方簡直是兩個世界。

 

 

「你覺得，為什麼只有這裡這麼安靜？就算D.VA提前打過招呼，庭院的工程幾乎還沒開始的情況，不可能撤得這麼乾淨。」

 

 

順著安娜的話，半藏也開始發現不對勁。

 

 

雖然有進度差別，但這裡的機具確實收得過於乾淨，除了必要的大型吊車以外，連拖車都沒有。

雖然是中午休息時間，但一個人都不在現場也很奇怪。

在沒有人回來的情況下，D.VA就這樣讓他們離開，而且對前次的騷擾事件隻言不提。

 

 

可能性只有一種。

 

 

「D.VA知道這裡會有事情發生？」半藏猶豫地將猜測說出口。

 

 

「只有這種可能。」而且D.VA很有可能認識主謀。

 

 

但是為什麼不告訴她或是傑克？

 

 

安娜困惑，她自認自己應該還算是可以被信任的人才對。

 

 

「回去吧！時間差不多了，傑克大概沒辦法再繼續等下去。」

 

 

「為什麼會提到莫里森？」半藏微愣。

 

 

「我把傑克留在那邊安撫D.VA，半小時差不多是極限了。」安娜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輕輕笑出聲。

 

 

走道的地面倒映出兩人模糊的身影，女士高跟鞋跟清脆的敲擊，不疾不徐，安娜一頭長髮柔順的在背後隨著動作擺盪，光是背影就姣好的讓人迷醉。

 

 

真是大美人啊！安娜小姐。

 

 

半藏感覺自己的思緒在平靜的晨間有些渙散，隨著走動的步伐起伏，雙眼所見之物也跟著模糊。

 

 

「咚碰！」

 

 

「半藏？！」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格外詭譎，彷彿是盛典開幕的信號，安娜轉頭的瞬間，遠處尚在工作中的起重機從鷹架上轟然掉落。

 

 

「發生什麼了？！！！」

 

 

巨大的撞擊聲混雜著接續不斷的大吼大叫，工人們倉皇逃竄，莫里森第一時間衝向事故地點，D.VA緊跟在後。

 

 

現場比莫里森想像的更加幸運，也更加糟糕。

 

 

從周圍的咒罵聲來看，也許沒有死傷，但沙塵瀰漫的情況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冬日的氣溫偏低，空氣乾燥，大型建材從高空落地，撞擊在佈滿砂礫的地面，帶起的旋風久久不散，視線被遮擋，影響到對周圍的觀察，沒辦法第一時間掌握情況的感覺讓莫里森焦躁異常，直覺警鈴瘋狂叫囂，讓腦仁突突地生疼，這裡一定有什麼東西與他有密切關聯！

 

 

「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受傷嗎？怎麼會這樣？你們的領班呢？！」D.VA不管不顧往前跑，逮住一名從裡頭跑出來的工人，急吼吼地拋出一推問題。

 

 

「我......我不知道，東西突然就掉下來，我就站在旁邊，那真是太可怕了......」被拉住的工人還帶著安全頭盔，整個臉灰僕僕地，神情慌亂，說起話來顛三倒四，D.VA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理解他的意思。

 

 

起重機下墜的時候，掉落處很幸運的沒有人在那裡，因為鄰近休息時間的緣故，大多數的工人都被工頭集合到另一頭講解下午的進度事項，他是最後幾個留在現場做確認的人之一，留下來的人最多是被嚇壞，沒有人受傷。

 

 

奇蹟般的運氣。

 

 

「妳待在這裡，我去看看。」

 

 

「等一下，不可以......真是的！！」

 

 

莫里森將大衣外套脫下，隨便往後扔，留下D.VA一個人在原地跺腳，最後只能認命地撿起可憐的外套，回頭找安娜去了。

 

 

事後回想起來，要是她那時候有跟上去的話，也許後面的事情就不會弄的那麼複雜了吧。